可持续发展专家：为何优步会加重公共交通负担

缓解城市交通拥堵乃是一项全球挑战。但近期，一则“以共享汽车缓解交通拥堵”的言论引起了人们的关注与讨论。2025AD 为此专门采访了可持续发展与数字化转型专家 Tilman Santarius。

2025AD：Santarius 教授，您的研究领域涵盖数字化转型和可持续发展。您在研究中最关注的是什么？

Tilman Santarius：过去几十年，国际社会一直致力于推进可持续发展，这其中包括阻止气候变化和土壤流失，保护生物多样性和改善城市空气质量。与此同时，数字化转型在过去几年也成为国际社会的一大趋势，对国际经济、教育、商贸以及能源供给转型带来的影响也越来越明显。所以，我们面临的一个重要问题是：能否借助该趋势帮助我们更快达成目标？ 

Tilman Santarius 是柏林工业大学社会转型与可持续性数字化领域的专家教授（图片来源：T. Santarius）

2025AD：交通出行在这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Santarius：数字化给出行领域创造了巨大的机遇，但同时也伴随着的巨大风险。我们可借此契机改善交通流量布局，说服人们从个人机动交通转向使用公共共享交通。数字化技术让这种交通服务方式变得更快捷、更舒适、更经济，***创出新的潮流。但试想，如果未来人人都拥有一辆自动驾驶汽车，这会使现有的问题急剧恶化。许多人还没有意识到的是，这种汽车需要大量的数据支持，因此十分耗费能源。每辆车每天产生的数据约达 4000 GB。这有可能最终演变为一场生态噩梦。

2025AD：到目前为止，自动驾驶汽车对数据的巨大需求还没有引起公众的关注和讨论。

Santarius：这个问题被严重忽视了。所有人都将关注点放在追求更好、更快的数据连结上。事实上，自动驾驶汽车是德国积极推行 5G 标准的主要原因之一。但我觉到目前为止还没人考虑过可持续性问题。哪种自动驾驶汽车更为理想？是私家车？共享机器人***车？还是无人驾驶的物流卡车？这一点尚不明朗。但有一点我可以确认：如果德国全部 4500 万辆乘用车都变为自动驾驶汽车，那么 5G 网络极有可能不堪重负。据我估测，150 万辆自动驾驶汽车所产生的数据量相当于全球一半人口同时上网所产生的数据量。

2025AD：如今，“出行即服务”的概念大行其道，共享汽车、网约车及拼车都囊括在内。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种新型服务？

Santarius：投资者看到了潜在的巨大商机。出行市场一直以来都利润丰厚。人们想要从 A 点到 B 点，就往往会用到出行服务。而在此过程中产生的数据，如汽车运动数据或用户偏好，可通过其它方式进行货币化，这使得该市场更具投资潜力。这也就是谷歌以及其他非汽车行业厂商选择进入该市场的原因。 

宝马推出的 Drive Now 解决方案是目前众多流动式共享汽车平台之一。（图片来源：Drive Now）

2025AD：所有这些新型共享服务都承诺会致力于解决城市交通拥堵问题，减少路上车流量，以及降低尾气排放量。您认为这是否可信？

Santarius：总体而言，我认为以共享为切入点是十分合理的。但我想说的是，共享是一件有好有坏的事。不可否认，要明确好坏的界限并不是件易事。过去几年中，我们发现有些服务并不能为可持续发展作出积极贡献。例如，关于优步对城市交通造成严重负担的问题已经引起了热议。即便是优步大获成功的旧金山市场也声称，优步降低了该市湾区捷运系统（BART）的上座率。这并非一个理想的结果。虽然共享出行也是一种不错的方式，但公共交通依然是碳足迹最低的出行方式。人们放弃公共交通而选择这些服务将阻碍交通运输系统的生态转型。

2025AD：在德国，像 Car2Go 或 Drive Now 这样的流动式汽车共享服务正变得越来越受欢迎。这是否是一种更加可持续发展的服务方式？

Santarius：这类服务可丰富出行方式，使交通运输系统更加完善 —— 但前提是它们不会与公共交通产生竞争，并引诱乘客在不必要时使用这种服务。我们需要以更智慧的方式将其与城市交通系统进行整合。

2025AD：所以能否实现合理整合取决于社区？

Santarius：社区需要将这些服务与公共交通系统进行对接。共享出行服务应在公共交通出现缺口或不便的情况下发挥作用。比如，可以用来解决著名的“最后一公里”这一难题。同时，社区应通过采取减少车位、提高停车费或扩大人行区域等措施来设法降低人们拥有私家车的意愿。我们需要综合利用鼓励和限制措施，打造可持续的交通运输系统。 

公共交通需要适应数字出行服务并与其共存。（图片来源：Adobe Stock / william87）

2025AD：公共交通与私营服务之间将形成怎样的共存关系？

Santarius：首先，社区需要为汽车共享服务***商设定执照标准。相关算法应聚焦于公共交通力所不及的服务路线。其次，社区应为用户随时预定多模式交通运输链***支持。比如，我计划拼车去车站，然后乘坐火车，最后骑共享自行车到达目的地 —— 我希望能够一键完成这些服务的预定。整个过程必须让用户感到简单、舒适。

2025AD：貌似很多公司已经***始研发这种解决方案。

Santarius：的确，有一些机构和科学家已经着手研发。但进度很缓慢。这其中部分原因是大家并不接受共享这一方式。德国铁路对于汽车共享服务***商在其共享 APP 上***火车票并不感兴趣，汽车共享服务***商也不在乎德国铁路会否推销汽车共享服务。我希望这种情况在未来能得到改善。

2025AD：自动驾驶是否能够缓解城市物流运输带来的交通压力？

Santarius：对此我并不确定。恐怕当无人驾驶实现物流成本优化后，物流运输量反而会增加。任何服务，一旦成本得以优化，随之而来的就是需求的增加。我认为这会带来一些问题。但同时我也认为数字化将大大改善货物运输管理。目前，几乎一半的卡车处于空载状态。满载卡车从慕尼黑***往汉堡，然后空载返回，与此同时，却有满载卡车从汉堡出发***往慕尼黑。这里面还有改善的空间。

2025AD：自动驾驶是否还有其他合理用例？

Santarius：有，比如农村地区的应召巴士或***车服务。目前，从经济上考虑，这两种服务并不可行，因为无法实现无缝载客。因此，将自动驾驶汽车应用在这里有其合理性。这既不会影响就业，同时又能提高人们的出行能力。

专家简介：

Tilman Santarius 是一名科学作者，在气候政策、世界贸易、可持续发展经济学、全球正义及数字化转型等领域发表有多篇著作。Santarius 教授曾攻读社会学、人类学和经济学，并取得社会科学博士学位。在攻读学位期间，他曾供职于绿色和平组织以及德国克伦博国际管理顾问公司（Kienbaum） 。自 2016 年起，Tilman 担任柏林工业大学以及德国生态经济研究所（IÖW）“数字化与可持续发展”初级研究小组负责人。2017 年，Tilman 成为柏林爱因斯坦数字未来中心和德国柏林工业大学的社会转型与可持续性数字化领域教授。Tilman 还曾于 2007 - 2016 年期间志愿担任非政府组织德国观察（Germanwatch）的董事会成员。2016 年，他成为绿色和平组织德国分部的董事会成员。